五脏列传 之肝胆相照(1)

    从今天开始，我们要深挖埋在身体内部的大隐之士。这些心肝脾肺肾为我们的所有活动提供后勤支持，但是这种重要作用经常被我们忽视，因为他们实在是太丑，不敢抛头露面，以免给城市管理者们增添麻烦。在下文中，我会尽量避免使用照片。万不得已时，我会用他们的艺术照来展现风采，而尽量避免采用血淋淋的证件照。眼神犀利的朋友，请不要询问照片为什么和本脏腑的真实面目相差甚远－－像本人的照片还能叫艺术照吗？

    丑相并不是脏腑们唯一的缺点，无一例外地，他们还很抽象。生化学是诺贝尔评奖委员会中意的热门，当然了，也是燃烧我们科研经费的主要火种。但是对于那些在生化学和生理学领地大展雄风的脏腑，却鲜有常人问津。中医们倒是没有忘记他们，将之按照金木水火土的属性分门别类，这让他们变得更加抽象。和那些整日出风头的五官们不同，他们甚少在动人故事中登场，象征文学中也从来不给他们预留角色。一句话，他们被忽略了，因为他们既没有美丽相貌，勤劳的品质也很难被人欣赏。

    既然我们已经准备开啃尽是有机大分子的生化学硬骨头，那就从最硬的那块开始罢－－肝。这是人体最忙碌的器官之一。这种伟大要对照着看才有意义，要知道，连一向被人们认为勤劳的心脏，还会一半时间在休息，而肝脏内进行的近500种生化学反应，却一刻也不能停止。

    设想一下，肝脏趁人不备，在摇椅上打了个小瞌睡，将会发生什么？

    *品尝硝酸甘油（炸药成分之一，某些心血管疾病的应急药物），不再只是舌头的专利，肠胃也可一饱口福了。
    *试图靠服食农药自尽的同志，可以大幅度减少用量，为农民朋友省些资源。

    *你可以猛吃甜食，不用再担心大腹便便，因为糖分多数从尿液中排出，无法转变成脂肪，在肚皮下聚集。
    *这时的尿液比冰红茶还甜，却没有丝毫茶水的颜色，马桶变成装满蚂蚁的桶。
    *不要灰心，大肚子还是有的，只不过是从下腹部转移到了胸部下方的肝区，你食用的所有脂肪都会在肝内聚集，形成一副巨大的脂肪肝。
    *幸好，你现在对脂肪没有丝毫食欲，曾经让你口水横流的麦当劳，如今恶心透顶。

    *极度疲劳时，除了直接摄取葡萄糖，没有另外的途径可以为细胞补充能量，注射科医生无需再为生计发愁。
    *没有了肝素的调解作用，血栓在肺部等小血管中大量生成，肺水肿发病率大增，呼吸科医生可以开怀畅饮了。
    *正所谓福祸相倚，可惜的是，曾经千杯不倒的众医师，如今却三碗不过岗。

    *几家欢乐几家愁，当上述医师面色陀红之时，药剂师们却“举家食粥酒常赊”；因为现在多数口服药物都可以缩减用量，提成回扣大幅减少。
    *游乐场也得关门大吉；进食后短时间内的高血糖导致尿糖和胰岛素水平高企，并且后者无法再被灭活（这本应是肝脏的工作），两者的组合作用会让你血糖降低、脸色苍白，体验一把免费的过山车。
    *同样对肝的罢工恨之入骨的，还有屠夫；胃酸无法被碱性胆汁中和，酸性的肠道环境，导致对蛋白质的消化能力极其低下，肉食销量大减。

    *血液中尽是死亡红细胞的尸体，按时缴纳了保洁费却无人清理，所有人都炒股去了。
    *胆固醇迅速积聚，形成大如乒乓的结石，这时你会后悔自己不是黄牛，失去了一个卖牛黄的好机遇。
    *最后一点，可能也是唯一的好处，性激素无法分解，阁下将会性欲勃发，或者韵味十足。
  
    听我耸人听闻地讲述这般不堪，肝脏很快成了我们高山仰止的对象。那我得赶紧讲述，这个伟大的脏器，到底有着怎样的庐山面目。

    想都想不到，这个日理万机的器官，只占体重的三十分之一左右，尽管已经是腹腔中最大的器官。只有大白鲨拥有和名声匹配的肝脏，达体重20-25%，这是因为它们有独特作用。三四斤重的肝脏位于腹腔的右上方，基本上就是右手正向叉腰时，食指所压的部位。肝脏的处境也并不安稳，平静呼吸时，他必须随着呼吸上下移动，运动幅度大约在3厘米。肝脏用他那相对庞大的身躯，为隐藏在右后方的小弟保驾护航。这个貌似幸福的小弟，其实是肝脏的随身马桶，名叫胆囊。

    肝脏初期分泌的胆汁中，含有多达96%的水分，这种较稀的胆汁并不算太苦。但是胆囊有点犯贱，他会不断吸收水和电解质，把胆汁浓缩成黄绿色的恶心浓汤。胆汁成分复杂，其中的胆固醇、胆盐等有机成分占据了固体物质的60%以上，这些物质都值得浓墨重书，我只能择要而言。
   
    胆固醇臭名昭著，大家必定早有耳闻。很多“科普”书告诉我们，血液中过高的胆固醇水平容易导致动脉粥样硬化，却全然不提胆固醇黑帮中的道义之士。胆固醇喜欢拉帮结派，与血液中的蛋白结合成属性完全不同的脂蛋白，其中b胆固醇形成的脂蛋白会导致动脉粥样硬化，但是由a胆固醇形成的脂蛋白却起着完全相反的作用，帮助移除前者。胆固醇家族的名声全坏在b胆固醇这一颗老鼠屎身上，以致人们几乎忘记，胆固醇还是长身体的必备材料，就如拉项目时的红包。因此，我们完全不必闻风色变，鱼子、鸡蛋等，该吃的可以照吃，谨记一条：切勿过量。

    全身几乎所有胆固醇代谢都在肝脏中进行。进入肝脏后，它们兵分两路，一半被分解为胆汁酸，另一半直接进入胆汁中。

    胆汁酸与胆汁中的钠盐等结合为胆盐，最后随胆汁通过胆管进入十二指肠，破碎脂肪，协助消化。这根胆管非常大牌，平时由括约肌把关，只在需要时才开启，胆囊壁同时收缩，把苦胆汁逼出来。可别小看这条括约肌，它可比班尼路还有名，美其名曰奥迪氏括约肌。从此，我们不需羡慕别人的韩国车，因为我们已经人人有奥迪咯。

    胆汁中的胆盐对于脂肪消化意义重大，因为它面对的是一个忘恩负义之徒。脂肪在脂肪酶的作用下，水解为小分子物质，利于肠道吸收。但是，水解物中的脂肪酸和脂肪一酯都是白眼狼，它们会反过来抑制脂肪酶的活性，从而阻碍脂肪消化。这是，幸好还有胆盐，它们可与水解物聚合成微胶粒，促进其吸收，防止它们大施逆行。

    胆汁酸是形成胆盐的重要原料，除此之外，还构成了一道肝肠之间的循环。胆汁酸由肝脏生成，进入胆囊后随胆汁排放到肠道中，超过九成被肠道末端吸收，再回到肝脏，调控肝脏形成胆汁酸的过程。回肝的胆汁酸太少，肝脏的分泌则增多，过多则可以抑制肝脏合成胆汁酸，这是一个负反馈。大家欢呼吧，八卦对现代生理学又做出了重大贡献。

    胆固醇本来不能溶解在水中，当被包裹在胆汁酸的分子团内时，就可以溶解在胆汁中了。尽管如此，如果胆固醇浓度太高，仍可能形成胆石。胆石的形态差异很大，小到米粒，大到高尔夫球；不过成分却大同小异，80%（美国数据）胆石的主要成分是胆固醇，余下的二成则由钙和胆红素组成。

(图：X光造影下的胆囊，这是胆石的天堂)

    说到这个由钙组成的胆石，膳食专家们终于按捺不住了。说是菠菜和豆腐不能一起煮，前者的草酸与后者的钙会结合为草酸钙，这是一种不溶于水的物质，会引起结石。如此言之凿凿，仿佛我吃了块大石头，这石头就会完整地出现在我的胆囊中似的。他们全然忘记这草酸钙是在肠道中形成的，结合后直接减少了人体对草酸的吸收。而草酸正好是引起结石的重要因素，要想减少结石率，正应该在减少草酸的摄入量上下功夫。如此一来，情况和专家言论正好相反，菠菜豆腐汤恰恰降低了结石的风险。

    降低胆石风险的最佳饮食习惯，其实也是最简单的，每天6到8杯水就已足够。如果你愿意，也有更小资的方法，2汤匙橄榄油亦可。既然是小资方法，当然不能牛饮，应避免一次进食太多的橄榄油，这样可能对胆囊造成胁迫。说老实话，我可喝不起橄榄油。

    胆石是岁月的产物，也与遗传有关，不过和专家的关系不大。它是优秀的游击队员，多数时候，它们在胆囊内隐藏，没有任何症状。可一旦发动游击战，转移到其他器官，则会加倍痛苦不堪。

    胆石外移的首要通道是胆管，胆石太大可能卡在胆管中，上下不得。胆管阻塞后导致胆汁不能排出，胆汁中的色素不能为粪便染色，转而把战场开拓到巩膜。最显著的影响是粪便颜色变淡，巩膜和皮肤则发黄。哦，差点忘记还有一个症状，肝区可能会感到痛楚。

   还记得前述的肝肠循环吗？胆石堵住胆管，使得进入消化道中的胆汁酸减少，回肝的自然也减少，从而导致更多的胆固醇在肝内合成为胆汁酸，后者又可以包裹更多的胆固醇，使之溶于胆汁。假以时日，小胆石可能会土崩瓦解。可惜，这只是理论推测，若想仅仅依靠胆汁酸自身的溶解作用来搞定胆石，可能得等到海枯石烂。实际医疗中，针对直径小于1.5公分的胆石，可以适当给予胆汁酸促进溶解。最终，手术才是王道。

    我在表彰肝脏的伟大功勋之前，先细数胆之重要，完全是为了照顾它的情绪。胆囊一天到晚大倒苦水，今天就暂且让它风光一回。下回我们来详述日理万机的肝总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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