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征求结婚对象候选人意见的启事中，阿宝这样介绍自己：

“我不是武术大师，姓霍。我出生的时候，日本鬼子已经被

赶跑2３年了。我会一些拳脚，就是一部武打片中有些和尚

表演的团体操——军体拳。三套都会！我是本连队的首席军体

圈教练。在基地上班的同学老丁取消我，叫我“霍浇头”。”

　　阿宝当时就把青稞酒浇了他的秃头。他没有发火，吧唧厚嘴唇：好强

的酒!老丁的酒量很大，能和当地老乡拼酒，不然如何进大机关呢！

“芳龄２４岁，满脸青春的方位物——学测量的老丁命名的。”

老丁这个好小子，不严肃：阿宝，我一看见你，就想起一个怪老头。

去年我回老家安徽的时候，同一包厢里(去外地开会)的老干部，抿一小口酒

吃一粒大蚕豆。他的蚕豆颗粒饱满，油光满面，还带着皱粑粑的皮儿。

老先生左手捏蚕豆，大拇指和食指密切配合，豆皮轻若鸿毛

扑簌簌脱落在简易餐桌上。他的牙尽管黑呼呼的，有一颗镶金的,可是非常有

力量。我在他对面，可以清晰地听到蚕豆们的惨叫声。它们从不规则

的椭球——有些类似于真实的地球——变成齑粉，进入我这个旅伴的胃囊，不过

几秒时间。那些幸存的蚕豆们，在火车穿过桥的时候，趁机发抖、逃跑。有的

奋不顾身地跳了下去。他们被我的旅伴挽救了回来，连澡都不给它们洗，

就把他们保护起来了——他吃了它们。

从此，我发誓，坚决不吃蚕豆；至少不像他那样吃炸蚕豆，顶多吃煮的！

老丁的眼睛，瞪着阿宝满脸的青春痘，像牛魔王怒视孙悟空一样不怀好意。

阿宝的启事中原家乡很畅销的杂志上刊登。那篇长达五百字（全文从略）的

创作，吸引了全国各地的读者来信。半年之间，依据后来兼任阿宝文字助理

的战士小田的透露——至少在五千五以上，平均每天３０封！

        阿宝的启事刊出的第二个月，来信达到高潮——每天都有两位数字的挂号或者快件。

阿宝的领导很仗义，特地派了一辆解放牌（连队最高级的机动车）为他拉信件。

阿宝的白面口袋盛满了信件。口袋本来是阿宝从炊事班要的，清洗得干干净净，

准备把皮大义寄给奶奶的。口袋的用途没变了，仍然是邮包。

      有捷足先登者，特地来看望５００字短文的作者阿宝。阿宝对于自己的粉丝一律

热情招待。一百多快的工资，不到半个月就光了。

阿宝去银行取钱，正好遇见自己的第一个连队主管武指导员，现在是机关的科长了。

科长也是取钱，准备往西安老家寄。阿宝告诉了老指导员自己的“创作”反响。指导员

不客气地问：阿宝，你知道那些粉丝是冲什么来的吗？

　　我的文章好！阿宝自负地说。

指导员：我看不见得。请原谅我的直率，假如你刊登了照片的话，来信不会那样多。

你还年轻，不就是２４岁没有结婚吗？犯不上这样猴急猴急的。对了，你属什么来的？

　属猴！

属猴也别急！人家能看上你的是什么，一个边远连队的军人！你想了吗？我看哪，其一

（指导员讲话很有条理性），你是个解放军炮兵中尉；其二，好赖也是个本科毕业；

其三，个子算是达标了——一米七？

没错，一米七。

还有，好赖也算懂些武术——军体拳也算安全保障.......

阿宝已经自我感觉超好。哪里听进去老指导员的意见。照样取钱，招待粉丝们。粉丝们说了一些

好听的、中耳的废话之后，阿宝的头脑逐渐清醒起来。

他的腰包即将告罄——不清醒也不行了。

一个满脸污黑，身材魁梧的女子，突然来指明道姓地找：霍！阿！宝！

来人很气愤：霍阿宝，你怎么回事！你不是有对象吗？征哪门子婚？！

阿宝，正教新兵们打军体拳——分解动作。

搭载来访女子的卡车司机，在操场边的马路上大声喊——霍！阿！宝！

你对象来了，还不来迎接！

卡车上拉的是一车碳，女子从驾驶楼跳了下来，穿了一件灰、红双面风衣。

西部高原的白草地，六月份也不炎热，毛衣是离不开的。风衣不过是装饰品。

阿宝把新兵们交给一个陕西籍的葛组长。葛喜欢霹雳舞、军体拳的示范动作

差些火候，偏软。

阿宝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女子。女子进了阿宝的宿舍后，自我介绍说，她是

从西安来的，是建筑学院的老师。还说，以阿宝对象的身份来访，会有一些

便利。并且要求，阿宝以此身份向战友们介绍她。

三天后，女子还没有要走的迹象。阿宝已经无力支撑粉丝见面会的经费开支，

婉言请女子——魏姓女子回家。

没关系，我请了半个月假呢！领导听说我妈妈病了，还问我半个月假期够不够呢。

阿宝：可是我没有假了！而且，我，我，

阿宝不好意思说，自己的粉丝见面活动不得不逐渐取消了，经费不足。

第四天，终于有了转机，下楼的时候，魏不小心摔了一筋斗。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当时，阿宝立即冲上去，救起了这个粉丝。

司机老黎知道后，立即发动了途径运输过信件的解放牌卡车。

阿宝把背上了汽车。

卡车直奔卫生队。卫生队在旅部附近的甲区。

姜大夫认识阿宝。对阿宝的“亲人”非常关照。各种化验和检查正常之后，魏老师

还是被打上了石膏。大夫当着魏老师的面嘱咐说阿宝：你媳妇（姜大夫把干部“家属”

一律这么称呼）至少要休息一个月，做好思想准备啊！

行动不便的魏老师被运回了连队。

 

阿宝很郁闷，他的想法是赶紧打发来访者离开，却必须表现出愿意来访者一直住宿下去

的样子。阿宝不会演戏。

“魏老师”很“满意”，可以拖延一些日子了。只要“给我一个支点，就可以翘起地球来。”

她的计划是把阿宝拿下，然后撤离。多日之后，计划没有实现，人却被困住了，因为意外

的受伤。这绝对不是她计划中的事情。卫生队的大夫、护士，还有这个阿宝对她太关照了。

她的计划，要流产。她的想法，要改变了。

在以后的若干天中，小魏一直出不了宿舍，一直有人关照着，陪护着。小魏没有想到

自己的旅行计划被打乱，坐牢一般在这里停留这么久。她本来计划五天之内离开白草地的。

阿宝白天是要组织训练的，明年有任务，要去华北某地。夏天是训练的关键时段。他不能

离开白草地。阿宝有些后悔了，头脑发热，征哪们子婚呢！缺氧了！

 

在火车站、车厢里，乘务员格外照顾魏老师这个“残疾人”。阿宝和“魏老师”接二连三地

解释也无济于事。热心的乘客们纷纷投以关切的目光。

“魏老师”终于趁阿宝上洗手间的时候，卸掉了行头——夹板。

好事者议论纷纷！

咳！是个假残疾哪？这算唱得哪一出？

阿宝回来后，坚决要求“魏老师”安好夹板，一定要听姜大夫的嘱咐。

“小魏！我的话你可以当耳旁风，姜大夫的话，一定要听！夹板至少要打一个月。”

“我就不！”

“骨头长错位了怎么办？不是还要开刀吗！”

别吓唬我，不就是破了一层皮嘛！早就好了！

别嘴硬！不听大夫的，后悔就晚啦！

小魏站起来，独自朝车厢另一头走去。走路很自然，看上去很正常。

你看！我早恢复好了。

你就是固执！嘴硬！.....

送走魏老师以后后，阿宝休息了三天，整理了手头的信。他又去旅部取过一次快件。

只收获了一口袋。

他已经不可能来信必复啦，那是前一百多个“读者”的幸运。

 

阿宝的答复从三页纸下降到一页、半页。只到三行字。

三行字也供不应求了。阿宝开始投机取巧了——他起草了通用的回复信笺，复印了若干份。

依次往全国各地分发。

再后来，只答复附了照片的。

终于，阿宝筋疲力尽——一律不回复了。

阿宝的文字助理——连队的文书小田，帮阿宝整理来信。小田很仔细，按省份分类整理阿宝

收到的信件。

小田文化不高，才初中毕业，但钢笔字（尤其是魏碑）写得很象样，在连队的战士里拔尖了。

“霍组长！这个还是研究生毕业呢！好家伙，毕业证副本都寄来啦！”

阿宝：是海晏那个吧？

信封上可是省会哪？

里面说了，在海晏上班，通信地址是西宁。就好象咱们部队，以前不是用信箱号吗？

小田：霍组长！我明白了。

（海晏）的来信者见以后的文字，此处从略。

图书阅览室，成了阿宝的“信笺展览室”。三天三夜忙碌之后，拆阅的信函放进了绿色

的箱子或者铁皮柜子里。阿宝的夜间办公地点，从图书阅览室改为仓库了。因为那些

箱子和柜子在仓库里。

阿宝开始发愁了，这些信笺如何处置？还有一叠叠的照片、明信片。

.......

当年年底，阿宝接到一封信，来信者表示：她不是应征的，因为对象也是中尉。她只想和

阿宝成为笔友。来信的高峰期已经过去，这个蒙古族姑娘的来信得到了阿宝的亲笔答复。

（这个也是后话，）

 

一年后，阿宝精选了一个手提箱的“读者来信”。回到故乡探亲。

那些信笺，一年后被无数老鼠阅读了。老鼠家族首领对信件很感兴趣。以读万卷书，钻万里

洞的敬业精神，刻苦消化这些文化载体——书信。

阿宝内心感谢老鼠们，口下留情——还有完整的信件和照片留下来了。

阿宝的黄色手提箱，已经千疮百孔。这个箱子，是他去白草地报道前从西安的一个著名商场

购买的。花费了他的第一个月工资，并且打上了最后一个学期的津贴。

阿宝点燃了那个窗口众多的手提箱。箱子的塑料包装散发刺鼻的臭气。有清风徐来，信笺的碎片

黑蝴蝶般飘起、飞扬然后散落。

三年后。阿宝依然单身，直到调离了白草地。那些残留的信件和照片不过占据了一个牛皮信封。

 

相关文字(待写作)

    阿宝相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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