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五爷以前给我们家过看坟地，我见到他的时候已经是风烛残年的老人了，我喊他“爷爷”，他很喜欢我。每年跟大人出城上坟的时候，我总在大人走后，自己再多在他那儿呆上几天，迷恋我的是那些百听不厌的乡村往事，以及他家篱笆墙上的“植物玩具”。

     在北京平原地区，农户家所谓的篱笆圈儿一般就是拿秫秸棍儿即高粱的秆子捆成一排，这种篱笆的好处是就地取材。因为高粱是个宝呀，它耐贫瘠、耐旱涝，籽可当粮，叶、秆和穗可做成盖帘、扫帚等各种器具，凡不好的土地都爱种上几趟高粱。但秫秸秆有个缺点，就是茎秆的中央有柔软的“茎髓”，这东西吸水，历经不了几场雨水，便会糟朽，成为木耳和蘑菇的乐园，过不了多久，这些微生物便把好端端的篱笆分解成一堆烂柴。现在一般都用竹子，尽管得买，但却可以用上好几年，比秫秸可结实多了。竹篱笆上还能爬豆角儿、葫芦的秧。刘五爷家与众不同，他家篱笆上爬的是大赤包儿。

    大赤包儿是葫芦科植物赤匏的果实，样子有些象瓜，成熟的时候长得胖胖的，鲜红鲜红的，十分好看，以前有小贩专门将此物挑到北京城里当玩具卖，可我玩儿的却是自己摘的。玩儿的方法就是轻轻地将其捏来捏去，越捏越软，把里面夹杂种子的果肉都捏成稀糊状，这种外表光滑而内里稀软的感觉很好玩儿，可玩儿着玩儿着就要留神了，那层薄薄的果皮最终承受不了过度的压力，最终，一泡稀糊夹杂着黑色的种子溅了出来，游戏宣告结束。后来看《四世同堂》，里边那个坏女人就叫大赤包，肥胖光鲜的外表下，其实是一泡臭水和黑子，让人由衷的钦佩老舍先生的喻事本领，堪称精道啊。现在的北京人要想见到大赤包却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我不见这东西也有二十多年了，近日我的一位画家先生（他也曾经是位淘气的胡同儿小子）在课堂上向我们这些师兄弟们宣布，谁要是找到一个大赤包或一块活的块根，他情愿花三百块钱收购！然而，很长时间过去了，他也没了所愿。

    还有种玩具叫“老头儿”，一头圆来一头尖，草黄色，象个羊角，它其实是萝摩的干燥果儿，萝摩也是爬篱笆的藤本植物，可它不是人种的，是其种子乘风飘到篱笆下安家的外来户儿，因为长相不讨厌，因此没人去拔它，还任凭其开花儿结果儿。萝摩的果儿在秋天成熟，待秋后其果荚干燥后就可以当玩具玩儿了。玩儿的时候，要迎着风，用拇指和食指把它那么轻轻一捏，只听“啪”的一声，无数闪烁丝绢光芒的白毛儿腾空而起，每簇白毛的底部都坠着一颗小小的种子。这有些象蒲公英的种子，但萝摩的种子和丝毛比蒲公英可大多了，也壮观多了，纷纷扬扬地飘荡在风里，和欢笑一起传播到老远老远的地方。我曾问五爷：“为什么叫‘老头’呢？”，五爷笑笑问道：“你没看见漫天的白毛儿不正象老头儿的胡子吗？”。（段煦 文 博物地理www.bowudili.c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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