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周彧综合报道 来源: 发布时间:2018-7-3 11:42:43
毕业论文的“魔咒”

 
6月,又逢一年毕业季。
 
来自五湖四海的莘莘学子,将要告别美好的大学生活,奔向祖国的天南海北。不过,在离别之前,无论是那些即将毕业的大学生,还是高校里的教师们,都不可避免地陷入毕业论文的“魔咒”中。
 
于学生而言,撰写毕业论文就是一场躲不开的煎熬,令人痛不欲生;于教师而言,指导毕业论文亦是一种逃不掉的折磨,让人生无可恋。
 
前不久,首都经贸大学教授刘颖在其微博中感叹:“刚刚看过4篇本科生论文。我很赞同取消本科生论文的建议,因为无论是培养目标还是群体特征,现在的本科生已经不同于30年前的本科生了。现在的本科生写论文真的没有太大的意义。”
 
这番直击内心的言论迅速登上热搜,而“是否该取消本科毕业论文”这个由来已久的话题再次成为公众讨论的焦点。
 
根据由“头条教育”发起的“该不该取消本科论文”话题投票显示,约81%的人支持取消本科毕业论文,其中赞同“论文质量低下,流于形式,不必要写论文”的人数比例为44.4%,认为应“鼓励学生自主选择,不作强求”的约占36.6%;而明确表示不支持的只占17.7%。
 
“质量低下”该取消
 
从目前各种赞同取消本科毕业论文的声音来看,多数毕业生认为以本科生的学术水平,很难写出具有专业性和创新性的论文。
 
比如网友“爱偷吃西瓜的萝卜”就留言表示,“本科期间学的东西真是不足以支撑起一篇可以经得起查重的专业性论文。它难在‘建设性(查重)’和‘专业性’,而只有在阅读大量的相关文献之后经过反复自我内化才能提出略有建设性的专业性论文。”
 
由于本科生知识积累和底蕴的限制,往往形成了“写论文就是为了应付”的心态。不仅如此,由于本科毕业论文的提交时间与求职季“撞车”,这让很多毕业生无力应付,既影响了毕业论文的写作,也对自己顺利就业产生了不利的影响。
 
“大四这段时间正是找工作的大好时机,特别是毕业答辩那会儿正是单位招人的时间,本来应该死命看书准备考试,却为论文焦头烂额。”网友“何处是心归之”无奈地说。
 
此外,不少毕业生还有这样的感受,“学校教了我们很多东西,却没有教会我怎么找选题,怎么查文献,怎么写论文”……尽管指导老师会对论文提供意见,但缺乏相关学术论文写作的系统性学习,常常让毕业生们对毕业论文“望而却步”。
 
而在同意取消本科毕业论文的教师们看来,指导一群毫无学术论文写作经验的毕业生完成一篇成熟的论文同样是一种修炼。
 
“他觉得痛不欲生,我还觉得生无可恋。”“指导论文是一个修仙成佛的过程,从最开始的气到心塞吐血,到最后心平气和笑对一切……感觉指导完论文整个人生境界都升华了”“经常帮学生改着改着论文,就不知不觉重新写了一篇。”类似这样的吐槽在网络上比比皆是。
 
当然,还有一些教师从自身及学校科研考核角度出发,认为教师为了应对科研考核,忙于做项目、发论文、拿奖励,根本无暇指导学术论文写作“零起点”的本科生完成毕业论文,因此赞同取消本科生毕业论文。
 
不可缺少的训练
 
针对取消本科毕业论文这一观点,不少人并不认同。在他们看来,毕业论文是本科生的一项重要的学术训练,是将来继续深造及从事研究工作的基础。
 
“取消本科生毕业论文的说法多年以来一直存在,确实有一定道理。不过我还是不主张取消。至少在重点大学不能取消。本科生确实不太可能写出高水平的论文,硕士生也一样,但是科学训练是很重要的。我们培养的学生将来有一部分是科研后备军,他们在本科阶段了解科学研究的规范和程序,对今后的成长是至关重要的。所以不能因为多数人写的一般就取消本科生毕业论文。”网友“西大徐松岩教授”如是写道。
 
北京航空航天大学教授胡懋仁在其科学网博客中撰文指出,“不管怎么说,学生的毕业设计和毕业论文都是必须要做的。不是说这要指望学生能有什么创新,最主要的是,在大学期间,学生应该受到这个方面的训练。”
 
不止教师认为写毕业论文是本科生应该具有的一项基本功,毕业生中也有很多人认同这一观点。
 
“作为一个即将大学毕业,正在写毕业论文的人,我挺喜欢现在认真写论文的自己,我知道自己可能的确写不出创新,也无法真正地研究出什么。但是,通过这段时间看论文、查数据、想创新点,我的学习能力有了更进一步的提高,我的心也仿佛为研究生阶段做好了准备。”网友“理性人demon”这样表示。
 
网友“神叨叨碎碎念这些你们听不见”也坦言:“在写论文的过程中,无论是文献检索能力、电脑操作水平、常用办公软件的使用、人际关系的处理、沟通的艺术等方面,确实有所收获。”此外,还有一些毕业生认为,经过撰写毕业论文这一过程,他们都知道如何使用图书馆了。
 
除了明确对立的两种观点外,还有另外一种声音——认为本科毕业论文的确存在诸多问题,但不能因此就全盘否定其存在的价值,简单取消并不能解决根本问题,比起“取消”,更应该“改革”。
 
网友“鸟大了林子多”就指出,对于本科毕业论文,不应讨论该不该取消,而该讨论怎么改革。“既能结合企业实际写论文,又能杜绝抄袭和粘贴复制,写论文应该给更多选择的权利,应该根据不同学科、不同专业的特点,提出不同的论文写作要求。”
 
对此,网友“张利华教授”也表示赞同,并建议,“本科毕业论文写一篇文献综述性的文章比较合适。既能培养他们查找中外文文献资料的能力,也能锻炼学生归纳、分析、梳理文献资料的能力。”
 
“熟悉的陌生人”
 
为什么本科毕业要写毕业论文呢?其实,早在一个世纪前,教育家马寅初就曾一语道破其旨归。
 
1918年5月17日,马寅初在《北京大学日刊》上发表了一篇文章,阐述了设置本科毕业论文的初衷:“窃维本校法科之所以有毕业论文者,原欲予将毕业学生以研究之机会与著书之经验也。与学生前途可谓筹之熟矣。”可见,之所以写毕业论文,是为了让本科生能够运用所学的知识和治学的方法,为将来的发展奠定基础。
 
而如今,本科毕业论文似乎早已“变味”,偏离了最初的本意,其价值也开始大打折扣。出现这样的情况,其实与我国高等教育功能定位和发展趋势的转变有很大关系。
 
1999年,教育部出台《面向21世纪教育振兴行动计划》,拉开了高等教育改革的序幕,扩大高等教育规模是其中的一个主要目标。在随后短短五六年中,大学招生扩大了近3倍,“大众化教育”取代了“精英教育”。
 
根据教育部高等教育教学评估中心于2017年10月发布的《中国本科教育质量报告》统计,截至2016年,我国普通高校达到2596所,普通本科高校达到1237所,本科院校成为高校增长最重要的主力军。全国普通本科高校招生规模405万,在校生规模突破1613万,普通本科毕业生规模突破374万,我国已成为名副其实的高等教育大国。
 
毫无疑问,高校扩招增加了高等教育的获得机会,缓解了青年学生“上大学难”的问题,但不可避免也带来了巨大的就业压力。择业的压力迫使学生将主要精力放在寻找就业单位上,导致对毕业论文投入明显不足。曾有媒体调查显示,超过90%的本科生用不足30天完成论文,有47%的学生甚至只用了不足10天。
 
与此同时,高校扩招让学校的师生比例悬殊较大,指导教师负担过重,不少教师承担着大量的教学与科研任务,在指导毕业论文上的时间和精力极其有限。并且,在我国高等院校中专门设置科学写作课程的很少,毕业论文自然也就沦为“最熟悉的陌生人”。
 
此外,在我国高校“严进宽出”的大环境下,一些高校对本科毕业论文考核过程缺乏重视,对不符合要求的毕业论文采取迁就态度,把关不严,因此难免毕业论文质量每况愈下,流于形式。
 
不拘一格评人才
 
无论支持还是反对取消本科毕业论文,毕业论文依旧是目前衡量大学生毕业的有效手段和方式。
 
从选题到资料收集,再到论文组织、写作、修改直至最后定稿,在这个最基础的学术研究历程中,学生综合运用知识的能力得到了有效训练。对于想要从事研究的学生来说,这可以让他们提前接触相关研究领域,了解具体如何做研究;对于直接走向职场的学生而言,通过亲身体验撰写论文的整个流程,也为日后工作打下一定基础。
 
当下,随着高等教育的不断深入,本科生的培养目标已然发生明显的变化,学生的总体特征亦不同往昔,这就要求高等院校必须有所改变,大胆探索和尝试,既要不拘一格降人才,更要不拘一格评人才。
 
目前,已有一些高校开始探索耳目一新的考核方式来代替毕业论文。2009年,四川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新闻系就将本科生“单一的学术性毕业论文变革为多样化的毕业设计”。
 
按这种方案,本科生的毕业设计主要有两种变化,一是选择论文以外的其他方式,比如编导类专业的学生可以拍纪录片,主持类专业的学生可以策划一档新节目,甚至是与专业相关的创业活动都在考虑之列。二是依然选择写论文的形式,但是不再拘泥于现行的“参考文献”等模式,比如可以通过社会调研,为某新闻单位创造一种新的发行模式。
 
2014年,以华东师大为代表的几所学校也进行了尝试,比如以毕业设计、发表新闻作品或调研报告等形式代替毕业论文。此外,温州大学为鼓励学生创业,允许用创业成果来代替毕业论文。在一些理工科学校,学生在校期间获得发明专利授权的,可以与毕业论文等值替换,以此引导学生为发明创造申请专利保护。
 
针对学术论文写作“门外汉”的本科生,不少高校也尝试开设了相关课程。比如,复旦大学研究生院开设的一门暑期课程“科学研究方法与论文写作”就得到了不少学生的好评。最近,中国科学院大学也在筹划设立“大学写作”这门课程,希望通过该课程的开设,不仅能让学生了解如何进行科学写作,也能培养学生的批判性思维和独立思考的能力。
 
诚然,目前本科毕业论文中存在诸多弊端,但要“一刀切”地取消毕业论文也非明智之举。毕竟,毕业论文写作是对学生的一种学术训练,更是一种学术规范训练。根据高等教育的发展和社会对人才的不同需求进行适当变革,多一些推陈出新的尝试,少一些一成不变的旧规,或许也不失为一种可行的选择。■
 
《科学新闻》 (科学新闻2018年6月刊 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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