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基因是科学和技术问题，不是政治问题。但是，少数偏执者通过造谣、传谣，将科学技术问题变成政治问题，影响和蒙蔽了一些不明真相的人，在21世纪的中国重新上演了反科学的闹剧。

 

19世纪火车进入中国的时候，清朝曾有人愚昧到说铁路影响中国的龙脉，鼓动扒铁路、保龙脉。好在那只是一个短暂的、可逆的事件，其后铁道运输为中国的现代化起了很大作用，为中国人民提供了很好的服务。

 

很多人会以为，中国已经告别了扒铁路的愚昧时代。但近年可以看到，其实，在科学技术已经大量改观了全中国面貌的今天，扒铁路的心态并未完全消失，仍有可能借尸还魂。

 

比如，学会计出身的郎咸平，在中国内地经常发表各种不负责任的言论，迷惑一批听众，对他丝毫不懂的转基因也敢于发表言论。他说广西大学生精子下降，而广西种植了转基因作物，所以，是转基因导致中国人出现生殖问题。而广西大学生生殖能力下降本身就是谣言。

 

一些人把传播谣言，变成了好像在保龙脉的神圣事业，说这是美国危害中华民族的阴谋，他们反对转基因是爱国。

 

那些反转者

 

在一小批人不断坚持造谣、传谣多年后，2012年，主流媒体终于偏向反对转基因，对转基因进行负面报道。在笔者看来，所谓“黄金大米”事件，是2012年的一个转折点。

 

挑起黄金大米事件的，是国际绿色和平组织的中国代表。这个组织在中国反对转基因，他们用黄金大米事件，成功地挑起中国主流媒体对转基因的负面报道。

 

黄金大米，不过是含维生素的大米，如果没有对转基因的妖魔化，单纯说检验维生素，没有媒体会关心，也不能挑动民众。但是，参与的官员和科研人员都被吓坏了，有些人极力摆脱干系，好像真是在检验毒药，而不是检验维生素。此次，绿色和平组织在转基因事件中，扮演了“黑色恐怖组织”的作用。

 

事实上，在反对转基因的积极分子中，没有一位是分子生物学家。而出场的生物学方面的蒋高明，是做传统学科的。媒体经常说他是中国科学院植物研究所的首席科学家，外界也误以为他是植物所的第一号科学家。其实他只是植物所众多课题组的组长之一，而且在研究所前几年的评估中名列倒数第二。可以说，蒋高明在所外进行的活动，并不代表植物研究所，更不代表中国科学院。

 

另一种反转基因的人是逢“方舟子”必反的人。我并非认为方舟子的所有观点都是对的，但在生物学方面，方舟子的文章是严谨的。在笔者看来，只是因为逢方必反而反对转基因的人，性格上有所缺陷。

 

还有一些不懂科学的高干子弟，多次给中央写信，以谣言为基础反对转基因，导致各级官员都害怕与转基因有关。

 

还有一些人以为政府支持转基因，故在目前对政府不信任的社会风气中，反对政府的作为。因为他们不能或不敢反对政府做的很多事情，但转基因不是哪个官员的政绩，要反对很容易。所以这些人以反转基因扮演小群民众的英雄，在自己不懂的领域出风头。

 

还有一种人最奇怪。便是如“乌有之乡”（一个非政府组织）之类的组织，他们号称热爱毛泽东主席。但是，毛主席从来不反对中国发展科学技术，他积极支持中国发展和应用新技术。即使在“极左”横行的“文革”期间，中国也推广了一些现代科学和技术，比如无线电。

 

笔者虽然不做转基因食物的应用工作，但却知道也敢吃经过批准的转基因食物。如果给我美国原创的黄金大米，如果中国农业大学、中国农科院说其他转基因食物可以用了，笔者都愿意吃。

 

不可错失的机遇

 

反对转基因的势力是少数的偏执者，但导致全社会出现了问题。全国的官员现在多数都很怕和转基因沾边，更不敢批准转基因动植物。

 

在这样的情况下，有些科研人员开始不积极做、不好好做、不敢做转基因的工作。因为即使他们做好了，官员也不敢批准，他们的成果就没有用处。

 

美国的转基因研究和产业没有愚昧、偏执和骗子的阻力，会继续快速发展。而中国在不良势力影响下，可能更加落后。

 

铁路是百年前发展的必需，虽然人们当时就知道其副作用：成本、噪音、污染，但人们很快能作出理智的判断。

 

转基因是150年来生物学发展的最重要技术之一，是现代生物产业的支柱之一。它已经开始改变农作物的生产，进一步的发展将更广泛地改变农业、畜牧业和制药业。中国在技术上已经落后，必须急起直追。今天中国大豆大量进口，中国大豆在产量、质量和价格上都不如美国。如果中国坚持不研究、不应用先进的转基因技术改善其他农作物的生产，中国势必将大量进口更多的美国生产的、转基因的产品。

 

美国领先的技术已经在美国和多个国家推广。中国人，大多数也已经食用美国转基因农作物的产品。美国迄今没有针对中国设计农作物，美国的转基因是首先自己应用，自己领先，中国是被迫进口美国的转基因大豆。

 

转基因产品是否有副作用，是可以检验、也应该检验的。有些人故意用龙种的谣言，目的就是说转基因作物的安全性无法检验，要几千年后检验，这是无稽之谈。没有一种食品需要经过几千年的检验，如果反转基因只要口头造谣就可以，那可以编造说中国人创造性缺乏是吃多了大米。

 

反转基因导致目前的局势，做的人继续做，监管的人不想管，审批的不敢审批。今后，如果美国的转基因种子出现，可以提高作物产量、减低生长成本，中国的农民并不会因为政府没有监管机构而不用，他们将照用，偷偷用。这样，反而无序化。

 

转基因应该非政治化，回到科学技术内部。在各级监管机构有适量社会代表，进行理智讨论和规范化，建立监管审核规章制度，促进和保证安全的转基因技术发明、应用，才有益于中国转基因技术的研究、推广、应用，使中国不错过一次技术革命。不能因为一小群极端偏执的人，在官员怕事的时代，绑架全社会，导致几十年后中国进一步加大对美国的粮食依赖。■

 

（根据2012年10月27日饶毅在“知识中国”颁奖仪式上的发言，修改补充而成。）

 

《科学新闻》 (科学新闻2012年第12期 农业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