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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塞诗与铁门关

已有 10996 次阅读 2009-9-5 10:27 |个人分类:池蛙集|系统分类:诗词雅集

 

前一篇拙文《人间何处有奇葩,独向天山顶上夸》,言及“高绰铜琶铁板,豪唱大漠风烟之天山诗派”源于边塞诗。

 

古代军旅诗最早见于《诗经》,如《商颂·殷武》、《秦风·无衣》、《卫风·伯兮》等,但边塞尚无定指,至西汉时才有边塞诗的萌芽,出现了与边塞有关的乐府古题歌辞,以及咏唱边塞生活的诗歌,如《汉乐府·鼓吹曲》中出自《铙歌十八曲》的古诗《战城南》、《远如期》等。再如乌孙公主刘细君的《悲愁歌》:

吾家嫁我兮天一方,远托异国兮乌孙王。

穹庐为室兮旃为墙,以肉为食兮酪为浆。

居常土思兮心内伤,愿为黄鹄兮归故乡。

该诗又名《鸿鹄歌》,诗中黄鹄即“鸿鹄”,也就是天鹅。她描写了与内地迥异的塞外风光和塞外少数民族的生活习俗,以及主人公对中原、家乡故国的强烈思念。《悲愁歌》是从“诗言志”向“抒情”的回归。

刘细君是江都王(今扬州)刘建的女儿,公元前105年出塞嫁西域乌孙国王昆莫(乌孙王号)猎骄靡,立为右夫人。比昭君出塞与匈奴和亲早了整整72年。乌孙国在今新疆伊犁一带。昭君因出塞而名列四大美女,其实江都公主细君不但是美女,而且精通音律,妙解乐理。唐人段安节在《乐府杂录》中指出:“琵琶,始自乌孙公主造”,是说刘细君是琵琶乐理的设计与审定者。这才有昭君出塞时怀抱琵琶的千古画面。细君逝后,又有解忧公主嫁给猎骄靡的孙子军须靡,她的儿女长大后曾做龟兹王。龟兹即今新疆库车一带,向东经轮台可达库尔勒的铁门关。

也有学者认为边塞诗的真正源头当肇始于东汉末年蔡琰(文姬)的《胡笳十八拍》,该诗非常明确地提出了“边”与“塞”的诗歌史上的新概念。如:“杀气朝朝冲塞门,胡风夜夜吹边月”(其一),“胡风浩浩兮暗塞营”(其三),“日暮风悲兮边声四起(其七)”,“愍之念之兮生长边鄙(其十一)”,“塞上黄蒿兮枝枯叶干(其十七)”。描写抒发了塞风、塞意、塞情,突出了古迈旷远凄楚苍凉的格调。

至唐时,边塞诗融入了遍及现实生活的众多题材,诸如描写戈壁雪峰、绿洲牧群、丝绸古道、烽火边墙等诸多浩瀚雄浑景观,抒发征战杀伐、军旅劳顿、羌笛胡笳,闺阁哀怨等高亢激越抑或深沉忧愁的声情。《全唐诗》中边塞诗约有两千首,其中歌咏西北边塞的约占一千五百首,达到边塞诗的第一个高峰。这里有许多流传千古不乏脍炙人口的名句,例如,李白的“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又如,王维集中极盛名的一首边塞名作《使至塞上》:

单车欲问边,属国过居延。征蓬出汉塞,归雁入胡天。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萧关逢侯骑,都护在燕然。

颈联“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意境深远,被王国维评为“千古壮观”的名句。《红楼梦.第四十八回》曹雪芹也曾借香菱学诗说这“直”字似无理,“圆”字似太俗,但合上书一想,倒象是见了这景的,再说再找两个字换这两字,竟再也找不出两个字来。

作为盛唐边塞诗的杰出代表,必然推崇高适和岑参。杜甫称为“高岑”,有诗云:“海内知名士,云端各异方。高岑殊缓步,沈鲍得同行。”例如,高适《塞上听吹笛》:

雪净胡天牧马还,月明姜笛戍楼间。

借问梅花何处落,风吹一夜满关山。

高适的七言古体《燕歌行》(不属西北边塞诗),岑参的三大杰作《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轮台歌奉送封大夫出师西征》、《走马川行奉送出师西征》,更是盛唐边塞诗的代表作,体现了盛唐边塞诗雄浑、磅礴、豪放、浪漫、悲壮、瑰丽的诗美学风。

岑参的律绝,多有构思新奇、不落窠臼之作,其“语奇体峻,意亦造奇”,立意构思新巧而常有奇象奇境。其《题铁门关楼》云:

铁关天西涯,极目少行客。关门一小吏,终日对石壁。

桥跨千仞危,路盘两崖窄。试登西楼望,一望头欲白。

岑参以“千仞危”夸张关桥凌空飞架于峭壁之上,示其危险;试登西楼望,一望头都要白了,以头发瞬间欲白,夸张铁门关的荒凉杳远和内心浓重的乡愁。

铁门关在南疆库尔勒市与塔什市之间,距库尔勒市北郊八公里处,位于孔雀河的一道长30公里的峡谷,是南北疆与古丝绸之路的天险要冲。据地质考证,铁门关是2亿年前古开都河塑造的。峡谷两侧山峰海拔在800——1300米之间,而峡谷最窄处仅50米。从晋代起,就设立了关口。《晋书.西戎传》称:“前凉时沙州刺史杨宣进兵西域,其部下张植曾抢先占据这个峡谷而取得胜利,自此遂有兵关之设”。《明史西域传》:“有石峡,两岸如斧削,其口有门,色如铁,人号为铁门关。”清代谢彬《新疆游记》中记叙:“两山夹峙,日夜有声。弯环曲折,幽邃险阻。时有大风,行者心戒。有一夫当关之势。”关旁的石壁上,有前人镌刻的“襟山带河”四个大宇。

铁门关见证了两件历史大事,一是公元前60年,控制天山以北的匈奴日逐王,率领一万二千人出铁门关在库尔勒投奔汉军,统一了天山南北使西域正式列入汉朝版图;另一是清朝左宗棠用重兵围困铁门关,在库尔勒剿灭入侵新疆的阿古柏,维护了中国版图。

相传,西游记中的人参果就是铁门关香梨。这不可考究,但唐玄奘确实是自焉耆经铁门关向屈支(今库车)去印度的,在《大唐西域记》中记铁门关是:“两岸石壁立,中显通衢,河水流贯其间,清波荡漾,碧草弥绿,吾等沿河岸西偏南行三十里出口,转西南行约十里即至库尔勒”。

 

古往今来,有不少呤唱铁门关的诗歌。在天山诗派中,下选两首。

一、邓世广《铁门关怀古》:

天山弥望雪皑皑,梦断前朝画角哀。

一剑横关飞鸟绝,两峰衔月暮云开。

题诗轻掷封侯笔,对酒长怀倚马才。

人去空余门似铁,依稀风送戍歌来。

有诗家评称该律“气势豪迈,境界高远,文辞俊秀,韵律工稳。”咏史怀古诗,要有历史性,但毕竟是文学,是诗,是词,是登临故地、凭吊古迹,发思古之幽情。其中,“题诗轻掷封侯笔”是化明诗人李攀龙《平凉》“欲投万里封侯笔,愧我谈经鬓有华”之典。

二、星汉1992年《念奴娇.登铁门关楼》:

凭高眺远,看巨沟横处,天山深割。山骨高撑千仞外,苍鹘一声遥没。数叠云涛,千秋雪韵,都向青天抹。满河豪气,荡开大漠流泄。

算我行遍天涯,关门屡叩,惯抱驼铃月。前代健蹄留石火,聊供登临斜瞥。公主情多,岑参句冷,任绕骚人舌。但馀沙枣,无言香透崖铁。

“公主”,是指古代焉耆国公主左赫拉。相传左赫拉与宰相之子塔依尔相爱而殉情的故事,其合葬墓在铁门关附近的公主峰上,为铁门关添上一笔冷艳的爱情色彩,也体现了从“诗言志”向“抒情”的回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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