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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言是信使还是驿站?——答杨建设先生 精选

已有 4595 次阅读 2008-4-19 14:12 |个人分类:生活点滴|系统分类:观点评述

今天临近做午饭的时候打开电脑,突然看到杨建设先生就在下的拙文《文化复古主义是一种伪装的时代精神》(科学网,2008-4-18)所写的评论文章,仔细拜读,感觉双方在大的方面的共同点还是比较多的,也没有什么需要浪费笔墨的必要。笔者与杨先生的分歧在于关于语言的部分,为此在下愿意就这个问题与杨先生切磋管见。

按照语言哲学的惯常做法,我们对语言的分析主要集中在语形、语义与语用层面这三个层面。目前我正在做的工作就在于如何表征心理内容的问题,换言之,就是如何让语形能够和语义结合起来,使符号具有语义内容。那么回到杨先生文章中关于这个问题的看法:“中华文化的存在和传承始终依赖于汉字,包括汉字的结构和音韵,尤以结构为重。如果脱离了汉字的结构,代之以若干的字母或者符号,我敢相信中华文明绝对不会产生其独特的魅力。事实也证明,在汉字简化后的数十年里,真正的汉文化并无多大进步和突破性进展,甚至,其水平低于繁体字时代。”(科学网,2008-4-18)在这段文字中杨先生好象没有弄清楚结构与内容的关系,结构只是内容的载体。从总体上说,繁体字和简化字的最大区别就在于结构的简化,当然其中有些简化措施已经背离了当初造字时所赋予的意义,出现了部分意义的丢失,但简化字作为一种符号,它仍是结构这一主要定位并没有改变,因此它所应该承担的任务仍然保留着。结构主要是为内容服务的,不是结构越古老越好,尤其是语言这种用于交流的工具,更应该追求一种简便易行。所以杨先生的担心是不存在的。我们不妨举一个例子来证明我的观点:比如我们用繁体字把李白的《静夜思》写出来,与用简化字写出的《静夜思》对比一下,其中的意义丢失了吗?我想意义没有丢失吧!至于文字结构的美学意义充其量也就是附属意义。真正能够让汉语文化延续的是其中所蕴涵的内容,而不是结构。我们不必去问汉赋、唐诗、宋词、元曲是用什么结构(字体)写出来的,它们之所以能够流传完全在于它所表达出来的内容。君不见历史上曾有数千文人墨客,他们可能比我们今天更会写繁体字,但是他们都消失在哪里了呢?无从可考,那些历史上留下名字的人皆因其内容而被记住。至于,杨先生所谓的音韵更是无从可考,试问先生知道你所在地的2000年前的古人用什么语调说话吗?我想可能很少人会知道,其实也没有这个必要,这个任务留给这方面的专家即可,而且,虽然我们今天不知道他们那时用什么腔调说话,但这丝毫不影响我们对当地人的理解。我们理解的是什么?是语调吗?显然不是,而是千百年来形成的文化内容。古人云:自古燕赵多慷慨悲歌之士。说的就是这个道理。我想先生与我都不懂甲骨文吧,可能大篆和小篆的字迹也认不出几个,但这影响我们对历史的了解吗?先生不会要求我们再努力一下:干脆把文字直接恢复到甲骨文吧,那可更是中国古人的产品。

突然想到迅哥在《孔乙己》一文中所说:孔乙己最得意的事情就是发现了“回”字的第四种写法,不过,可能今天更是有人发现了回字的第五种、甚至第六种写法,问题是“回”仍然传达的是“回”的内容。由此观之,繁体字与简化字都是用来传达思想内容的工具,它与文化能否传承实在没有多大的关系?为什么千百年过后,我们仍为那些优美篇章感动,是因为它的内容,决不是它的结构?正所谓“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我们所珍视的是其中传达的穿越千古的友谊与思念,当时,王维同志是用繁体字还是小篆与这种真切的感情无关。每个时代都有自己独特的表达工具和表达方式,如果这些工具和方式不能顺应时代的要求,这才会严重影响文化的传承。至于先生文中所说的自简化字以来,汉文化并无多大进展。在这点上我与杨先生的判断相同。但给出原因完全不同,我认为这不是繁体与简化字的转换造成,而是一种特定文化环境造成的。简化汉字同样可以写出标榜史册的名篇:如顾城的: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再比如北岛: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试问这样的诗句我们能不为之感动吗?可是,它们全是用简化字写成的。这就证明简化字同样适合于汉语思想的发扬光大。

鉴于以上理解,笔者认为:语言是人类文化的信使而不是掩埋在历史烟尘中的荒芜的驿站。语言通过它传达的思想内容,象信使般地穿越重重历史关口,英雄般地在黎明前抵达我们寂寥的门前,传达着那些来自远方与远古的信息,而那些象荒芜驿站般的结构在历史的烟尘中总要被信使们略带惋惜地丢在身后,为了内容的顺利传达,这是必要的代价。

最后说一点杂感,杨先生在文中说我对“热”的理解是“根本是一种的概念的错误”,并且延伸说我的说法类似于Fashion,这点我是不能接受的,因为它庸俗化并简单化了“热”的深层涵义。所谓Fashion作为名词,更多地具有样式、风格、时髦、风尚等意思。这个词汇更多地指涉了大众文化中的某种倾向,而“国学热”的推动是远非大众能力所及的。我所担心的是这种“热”的背后所偷运进来的东西,而这种偷运进来的东西很难被公众在短时间内看穿,如果一旦被识破是根本无法Fashion的。再者,学习国学也是艰苦的工作,哪如时尚的快餐文化来的轻松。最近科学网籍工有一篇很好的文章《三忧北大立孔子像》,我与他有深深的同感!

众所周知,英语是世界上应用范围最广的语言,它的来源最初是凯尔特语,约公元450年以后,变为日尔曼语系,即古英语时期,1066-1500年间演变为中古英语时期,1500年后才演变为现代英语,没有听说,谁总是要恢复古英语的,而是把这样的工作留给了少数专家。这不是一个很有趣的现象吗?对于一个口号,笔者认为有必要清理一下:即越是民族的,越是世界的。其实这句话在很大程度上被严重误解了,关键是什么是民族的?在这里主要是指内容,而不是结构,结构只不过是一种载体而已。只有内容才是民族的。另外,先生文中提到文化原生态概念,由于不知先生的具体内涵,不好枉加评议,但是,我认为:文化原生态决不应该是“文化原始态”,而所谓的原生态更应该关注语言的语用层面的内容,换言之,恢复语言原有的纯粹功能,洗涤掉那些被强行加到语言里的东西。今天语言被赋予了太多语言以外的东西,导致语言日益成为一种权力,这也许是语言原生态应该做的工作吧!

我们之所以关注内容,是因为思想在文字中找到了它的避难所。至于这个避难所豪华与否到是其次的。我本人不是文化虚无主义者,我也时常被那些偶然想起的古典诗句感动着、温暖着的。但是我不迷信它最初书写的纸张与笔墨,当然还有字体形式,而是欣赏它穿越时空的内容。因为真正有生命力的东西是无法阻挡的,所以也就不必担心文化的消亡与传承不再的伪命题。正所谓: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能够流传的一定会永远流传下去,因为我对它表达的内容有信心,也对公众真实的感情有信心。

仓促为文,勉为其难地应答朋友的质疑,本是我所不熟悉的,但是及时回应本是一种应有的学术要求,因此,只有冒一些使用语言失误的风险,所以这种应答文章难免挂一漏万,本文同样可能存在诸多错误与不足,也请诸位网友批评与指正。笔者最大的愿望就是这篇耗费了三个多小时写的文字,能够把我的想法说清楚。如果语言有冒犯和不周的地方也请诸位海涵,毕竟为了写这篇文字我已经吸掉了一盒香烟(黄山牌,5元每包,味道还不错)!呵呵后,以后会尽量减少这种仓促应答的文字。毕竟这也是对语言内容的一种守护!再次感谢杨先生参与这次有意义的讨论!

2008-4-19午饭时于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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